人不能太嚣张，这是金庸告诉我们的道理。

今天就讲一个装牛逼被雷劈的小段落。

在《笑傲江湖》里，有一年，嵩山剑派搞活动。

具体是搞的什么活动作者没有细写，但估计也无非就是大家吃吃饭，聚聚会，商量商量事情，不是什么重要的大活动。

然而那一次聚会上，有一个嵩山派的高管，特别牛逼。这人的名字叫做费彬，还有一个绰号，叫做“大嵩阳手”。

你可能没听过这个人，没听过就对了，他本来就没什么人气，除了专业金迷一般都不知道的。可问题是，费彬的自我感觉很不错。

书上说，聚会的时候，这个人“飞扬跋扈，不可一世”。

具体怎么个飞扬跋扈？金庸也没有详细写，但猜想也大概就是各种得瑟，特别把自己当领导，当大人物，“我喝一口你干了”、“你的领导是我小兄弟”之类。

搞不好多喝了几杯之后，吹牛吹到了兴头上，他还拔出剑来当众舞弄，左打雪花盖顶，右打老树盘根，搞得灰尘满天，大家都吃不成饭。

二

费彬为什么这么使劲地牛逼，可以简单分析一下。

首先，他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公司很牛逼。他是嵩山剑派的，当时嵩山在五岳里属于实力最强，市值最大的。

按理说华山派本来很强，但是因为内部搞路线斗争，大清洗，自相残杀，搞得高手凋零，实力衰了。剩下的泰山、衡山等几家都不行。

所以，作为嵩山大公司的人，看着华山、衡山几家小公司，费彬估计有种满满的优越感——我比你阔得多啦！

我们的小红包比你们年终奖还多，我们的cafeteria里酸奶都是进口的，香蕉都自动剥皮的，见过没？

至于工作方法，能力水平眼界，我们的差距就更大了——你们懂不懂什么是essay method？你们知道不知道什么是halo error？唉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……

所以费彬难免会显得有点牛逼。

三

其次，可能是因为费彬在嵩山公司的位置。他的位子很微妙，说是领导，又不是领导。

在公司里，他有十二个平辈的同事，他排第四。这个位置的特点，就是外人说他是领导也可以，不当他是领导也可以。

平时公司里开会，如果摆五张桌子，他能坐主席台。但如果摆三张桌子，他就只能坐观众席了。

聚会的时候，殷勤的人可能叫他一声“费总”“彬总”，但碰上粗鲁、不懂事、不识相的，拍着他的肩膀叫“费老四”，也是相当有可能的，他也发不出脾气。

这可能导致他会对自己的领导身份很在乎，很敏感。现在五岳剑派开大会，当着这么多人，他更要摆谱，要装牛逼，官腔要足一点，以表明自己是费总，可不是费老四，你们别拿豆包不当干粮。

大家注意观察一下身边，那些官瘾很大，但又地位不上不下的人，或者是年纪不轻了但又才新提拔的小领导，不少都会这样。

前一阵，我一个朋友去别人单位开会，对方出来一个中年男子，特别牛逼，哼哼哈哈架子极大，大家还误以为是副部长，后来才搞清楚，是刚刚公示的副处。

四

话说，“飞扬跋扈，不可一世”的费彬绝对想不到，小小的装一次牛逼，就装出事来了。

现场有一个人看不惯他了，叫做莫大先生。

这个人是衡山公司的老大，五岳剑派里的老资格。莫大先生的想法，很好理解：要是你们老大左冷禅装一装牛逼，那也算了。你算哪门子葱，也在老子面前哼哼哈哈。

你费彬是地位比老子高，资历比老子高，江湖名气比老子高，还是武功比老子高？老子当上衡山一把手的时候，你还在做学徒，牛什么？

还有，老子会拉二胡，你会什么乐器？

所以莫大先生那一天“滴酒不饮”，没有喝酒。他实在是太不爽了。

费彬却完全没注意到，又或者是根本不在乎，还在继续全场玩“我喝一口你干了”“你领导是我小兄弟”。得罪莫大先生，他不是很有所谓。

这一类人，一般眼里只有领导，是没有同事、同僚的。更何况你莫大是个衡山公司的土包子。

五

于是，几年之后，一个小山谷里，四下没人。

劈费彬的雷终于到了——

莫大先生“杀”字刚出口，寒光陡闪，手中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，猛地反刺，直指费彬胸口。

莫大先生居然拿刀子捅费老师。这还没完。

莫大先生一剑既占先机，后着绵绵而至，一柄薄剑犹如灵蛇，颤动不绝。

费彬……胸口一道血箭如涌泉般向上喷出。

你不是牛逼么，你不是喝一口我干了么，我领导不是你小兄弟么。

老子送你一道血箭好不好。

你看，公司大有什么用，懂得 essay method 和 halo error 又有什么用，手底下活儿不行，就是不行啊。

话说莫大先生也真是个记仇的人。这都多少年之后，他还死死记得嵩山上那一顿饭，心心念念要教育费彬做人。

后来他和令狐冲聊天，还在念叨这事，说：想当年，嵩山上聚会，有一个叫做费彬的，老子特别看不惯……

人都杀了，还没有消气。

六

最耐人寻味的，还在后面。

费彬被杀了，他的大公司、他特别引以为骄傲的嵩山派，给他出头了吗？

还有他最最崇拜的、三五句话不离嘴边的大哥左冷禅，给他报仇了吗？

答案是根本没有。左冷禅对莫大先生说：

“死者已矣，活着的人又何必再逞凶杀，多造杀孽？”

费彬要是知道会是这这样，估计棺材板都要按不住。

老子这么以公司为骄傲，以组织为骄傲，尼玛最后就落得一个“死者已矣”？

天那原来组织这么靠不住啊。

话说左冷禅为什么不给他报仇呢？很简单，莫大先生毕竟是个一把手，手下是有资源的，左冷禅正好要和莫大谈笔交易。

既然谈交易，一个员工，牺牲了就牺牲了。

你把嵩山当作天，人家嵩山当你是个毛。费彬好歹还是老四，你是老几？

说了这么多，千言万语一句话，人不要太牛逼。

这是我到重庆参加工作十来年，得到的最深刻的体会。

人往往没有你自以为的那么牛逼，也不会牛逼你以为的那么久。狗骗你。